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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粒米饭的科技含量有多少

发布时间:2019-05-08 10:04:00

(南湖晚报2019年4月10日  深度0573版


5个铝制的小饭盒,根据编号一字排开,高荣村用两根手指按压一下饭盒里的米饭,时不时捏起几粒米饭尝尝,把自己的感受一一记录下来。

“这是在测试大米的还生。”小饭盒里的米饭是两天前煮的,为了测试冷饭的硬度,高荣村隔一个时段就尝一下。

3月26日的嘉兴,穿厚衬衣外面加一件卫衣并不觉得冷。在这样的气温下,放了几天的米饭滋味恐怕不太好。

嘉兴南繁育种团队的人,虽然整日泡在田间,皮肤黝黑如农民,但他们很多人是硕士、博士,是有着中高级职称的科研人员,他们肩负着“找到一粒好种子”的使命。

“作为科研人员,我们要有探索的精神。”嘉兴市农科院水稻育种研究室主任富昊伟说。



“控日光”的水稻

手机关机,昨天高荣村“消失”了。

“他今天去海南,现在在飞机上。”市农科院的小宋解释,别的课题组一般4月底返回嘉兴,但高荣村的课题组要6月才能回,“这段时间是他们最忙的时候。”

一年四季稻,嘉兴种一季,陵水种三季。这意味着,高荣村的课题组在海南时间最长,每年的9月底过去,次年6月回嘉兴。高荣村在陵水待的时间最长超过180天。

在6月底到来前,高荣村将是“空中飞人”,在陵水与嘉兴两地来回跑。3月19日,记者去陵水时没有见到他。一个星期后,穿过市农科院的桂花大道,在上世纪80年代风格的办公室里,看到他正在品尝5个小饭盒里的米饭,见到记者后,他顺便给记者科普了一下“还生”这个词。

还生,简单来说就是“冷饭还原到生米时的硬度”。一行来采访的人很好奇,都忍不住按了按饭盒里的米饭。

“有的硬,有的要软点。”听到记者的描述,高荣村说这就是他们进行测试的原因,找出水稻材料的差异性。

“这些材料,有秋季收、冬季收、春季收的种子。”办公桌后,地上堆了不少收上来的种子,他正在一一做整理、记载、测试。

运用水稻一年多代育种方法,高荣村课题组收获的种子量很大,要整理的材料成千上万份。但通过这种方法,他们基本可以用2年时间稳定一份水稻材料。

要稳定一份水稻材料,传统种一季的方式需要8年左右;南繁育种可以种两季,大约需要4年;高荣村一年四季稻,育种时间大大缩短。

“水稻一年多代育种方法,是我们在南繁育种时慢慢摸索出来的,2015年申请了国家发明专利。”高荣村说。

水稻一年多代育种方法,起步于1996年,刚开始是一年三季稻,等到了2003年,一年四季稻才慢慢稳定。等到技术成熟并运用于水稻品种选育,是最近几年的事情。

“水稻是感光喜温的作物,控制光照时间在12小时以内,可以让水稻提早开花、出穗。”这个原理,高荣村解释,比如一个人吃饭需要20分钟,但他只有10分钟,“那只能加快速度吃。光照时间缩短,水稻要完成开花、抽穗,只能加快速度。”

前几天,有一个育种专家在咨询,如果用“短日照”处理的方法,在嘉兴种植的水稻可以提前多少天抽穗?

“我算了一天,大概提前40天。”高荣村说,水稻一年多代育种方法的运用,加速了育种的速度,“我们用这种方法选育了好几个晚粳稻品种,其中‘嘉58’‘嘉67’已经成为浙江省的主导品种。‘嘉58’是软米品种,也是我国第一个光身稻品种。”

2006年7月2日,这个刚刚跨出大学校门的西北汉子,一张站票,乘了一夜火车,从武汉来到嘉兴。

7月3日上午8点半,走进市农科院大门的他,刚知道试验田的位置,就卷了裤脚下了田;2007年3月,背着行囊,去了南繁育种。这一干,就是13年。

3月26日中午,室外传来鸟鸣声,与记者对话1个小时,高荣村抛出来的是一个又一个专业术语,至于如何平衡事业与家庭,被他一句“家庭总要照顾的,但是家里人很支持”轻轻带过。

高荣村对育种事业的热爱,对科研的探索,可以支持他一个13年、再一个13年,乃至更长。


虫子不爱吃的“水稻”

在见高荣村之前,记者先见到的是富昊伟。刚从海南陵水回来的富昊伟,肤色又加深不少。

“我们去南繁育种,是在寻找高产、高质、高效、生态、安全的种子,但同时我们是科研人员,要有科学探索的精神。”富昊伟说。

去年,富昊伟和浙江大学博士后芦海平、博士生罗婷作为共同第一作者撰写了一篇论文,揭示一种植物抗虫新机制,得出“降低5-羟色胺生物合成提高植物抗性”结论,发表在国外一份非常权威的杂志上。

说起这个发现,最早是在2000年左右。当时在试验田里,富昊伟发现水稻叶片上长了褐黄色的大斑,刚开始他们怀疑是遗传方面的问题。但慢慢地,他们发现长了这个斑的水稻突变体,稻飞虱、螟虫不爱吃。

“虫子不爱吃,意味着病虫害的危险下来了。”富昊伟和他的伙伴们来了兴趣,他们在育种的同时也不放弃对这个突变体的研究,得到“降低5-羟色胺生物合成提高植物抗性”这个成果,“这个发现,虽然现在还不能直接适用到育种上,但对水稻及其他作物的抗虫育种具有重要的理论指导意义。”

好奇心让人发现世界,科研人员的好奇心打开的是一扇门,门后面或许是正在等待征服的星辰大海。

“生物分子学的应用,在近年来也是很有成效的。”富昊伟说,水稻花药培养育种不算新,但嘉兴市农科院已掌握的技术很成熟,每年培育出一两万的植株,从育种上来讲规模是大的,现在更是在进行基因编辑,“比如说让不香的稻变成香稻,通过基因重组分离等方式,手段精准、产品完美,但又不让水稻含任何转基因成分。我们的科研工作开展了不少。”

接下来,水稻育种的方向是籼粳杂交选育。“嘉兴正在努力中。”富昊伟很有信心。


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

一群皮肤黝黑的人,穿着高筒靴,戴着草帽,在田里辛苦劳作,这是很多人对南繁育种人的印象。但富昊伟很希望通过记者手中的这支笔,扭转大众对南繁育种人的印象。南繁育种团队,首先是一个科研团队,他们用科学的方法在寻找一粒好种子,用探索的精神为水稻育种提供尽可能大的想象空间。

有些发现现在或许还用不上,但未来不好说;有些科研尝试或许没有成功,但失败千百次总有成功的希望。富昊伟用“科研成果说话”,他的回应是在诠释“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”这句话。

时隔这么多天,想起高荣村时,最鲜明的印象就是5个小饭盒,还有他捏着饭粒吃的样子。记忆如此生动,这是科学的力量。